最近有幸跟着一群前辈，带着学生们去参访咖啡豆处理厂和凤梨园，然而沿途遇见的风景却不是那些坚韧不拔的绿，而是一群为了梦想逆流而上的人。

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，前一天才与学生交恶的我毅然决定戴上严肃的面具，选择让自己独立于这趟旅程的成员之外，当个六根清净的旁观者。身为一个带着学生走过这一年的老师，在这趟旅程中我就像是书本里的扉页，总是容易被一次又一次看见，也容易被一次又一次忽略。我喜欢当这样的角色，静静地做好我的工作，然后注视着内容的累积，至于内容里是不是出现过我的名字，似乎不是我在意的事。

抵达咖啡豆处理厂时，雨已经识相地离开了，于是我踩在湿润的草地上，聚精会神地从嘈杂声中寻找着解说员的声音。解说员带着学生们体验了咖啡豆被筛选和去壳的过程，我看着咖啡豆在筛选大小的机器中不断跳动，掉入大小不一的网格，心里想着生活里也有一张又一张的网，布满大小不一的孔，而我们就像是被命运倾倒在上方的咖啡豆，在生活中跳动前进的同时，也被生活筛选和分类。但我们不会被淘汰，生活终究会给每个有心人一个该去的归宿，就像在我四周的咖啡树，虽然在国外是彻头彻尾的弃婴，却在这里受到了那么几个人的青睐，总是思考着要怎么让它们走出人与人在地图上的界线，让世界看见它真正的价值。

言谈之间，也是咖啡师的品牌创办人告诉我们，他曾在学医的路上兜兜转转，后来才任性地踏上回家的道路，腾出自己的手撑起这片小小的咖啡王国。他所选择的这种咖啡豆和马来西亚许多的原产品一样，有着世界称羡的品质和潜在价值，却只能当做原产品出口到国外，等着成为别人手中的精品再回来窃取这片土地上的财富。我感叹我们有着很大的空间，却只有很小的梦想，而我眼前的这位学长用笃定的眼神告诉我，我们可以很勇敢的承认自己平常所喝的每一口咖啡，每一吋生活，都有它们的极致可以被我们萃取和珍惜。

凤梨园的解说员像一位驯兽师一样与他的凤梨和蜜蜂对话，仿佛它们身上的每根刺都只对解说员温柔，培养出互相了解的默契。学生们饶有兴致地触摸着凤梨园里饲养的蜜蜂，此刻的他们最像白纸，不在意父母曾和他们说外头有多少危险，不想起大人告诉他们不要乱碰东西，反而是欢迎感知范围内的任何人事物在这张白纸上增添色彩，而真正能伤害到他们的或许不是那些带刺的蜜蜂和凤梨，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。有那么一瞬间，我感叹着自己虽对世界满怀好奇，却再也不能像这群孩子，能拼命延伸自己的触角去摸索和体会，我已经慢慢在岁月的侵蚀中，成了一位自我捆绑的旁观者。

生命有它的韧性，无论是一株咖啡树，还是一株凤梨苗，都在培育与干扰中努力寻找着平衡点，而我所见的每一个人，也都在生活的自由与束缚之间，努力地记述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疯狂，小心地实践着自己那曾被看不起的初心。或许我们的努力与这世界毫无瓜葛，但正是每个人那看似平凡的执着，让自己可以尽情与世界碰撞、结痂，反射出更意想不到的光。

归途中我再次看向一望无际的凤梨田，在迟来的风和日丽下，在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中，我期待着每一株花的盛开。我期许着下一次花开之时，我眼前这一株株被用心灌溉的幼苗能在阳光的照耀下，长成他们梦想中的样子。

副刊 ‧ 文：书虫（新山）